陪魏玄走到最后的,只有陆恒和方宏伯两个人。
他分出三万人,命他们全力清扫金莲军余孽,余下的士兵则趁着雪冰消的好时机,接无人耕种的田地,撒下麦种,休养生息。
陆恒从二月等到四月,依旧没有见到魏怀安的影。
陆恒压低声音,说出的话却如同惊雷――
临死之前,他的上已经看不到几块好肉,脸上也长满黑斑,连着惨叫了一天一夜,把床帐和被褥抓得到是血,依旧不肯相信自己大限将至。
他:“我有一个想法,请先生听听可不可行。”
陆恒抬手替方宏伯挡下这一击,低眉顺目地:“方老先生连着侍奉了陛下好几日,乏虚,力不济,一时认错了人,请陛下恕罪。”
回光返照的时候,魏玄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柳絮,恍惚间把它们看成漫天大雪,回到十四五岁那年。
很多人意识到不对,在背后议论纷纷。
方宏伯以抢地,悲痛绝。
黄昏时分,魏玄吃力地抓起床边的青瓷烛台,重重掷向方宏伯,指着陆恒,骂:“你方才叫他什么?殿下?他是你哪门子的殿下?”
渡江之后,魏怀安断断续续地回了几封信,或是说金莲军穷凶极恶,虎视眈眈,或是说自己旧病复发,气息奄奄,言辞十分恭谨,却只字不提回京的事。
陆恒沉默地看着魏玄的尸首,心里木木的,一点儿感觉都没有。
好在,陆恒手底下的五万将士负国仇家恨,经历重重磨练,逐渐脱胎换骨,令行禁止,气势惊人。
陆恒定定地看着方宏伯,一双眸子亮得慑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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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跪在阿什河边,舀起满满一瓢冰水灌进咙,快把五脏六腑烧成灰烬的燥热立刻得到缓解,只觉神清气爽,浑畅快。
他生在花团锦簇之中,一生顺风顺水,称心如意,本该名留青史,彪炳千秋,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,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?
方宏伯心觉有异,正色:“殿下不妨直言。”
他耐心地等方宏伯平静下来,将老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,:“先生,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,圣上驾崩,时局动,还得尽快拿个章程出来。”
魏玄将怒火倾泻到陆恒上,冷笑:“别以为朕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,实话告诉你,就算怀安真的有异心,朕再生几个小的,抑或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,也不可能传位给你!”
他抬手指着窗子,枯瘦的脸上依稀可见睥睨天下的神勇,哑声:“杀,杀……朕没有输,朕不会输……”
脸上出一个极淡的笑容,转瞬就消失不见。
“有先生这句话,我心里就踏实了。”他拱了拱手,并不防备方宏伯,“我还有许多事要忙,请先生替我陪伴圣上,多多开解他,安他,让他最后这段路走得安详一些。”
陆恒似乎再也不会因为魏玄的态度产生任何情绪波动。
经过这一场浩劫,汴京的百姓已经不剩多少,周遭几个城池也盗寇横行,民不聊生。
方宏伯问:“殿下有什么好主意吗?”
他点:“陛下说得有理,微臣有自知之明,不敢痴心妄想。”
外面的柳絮无法理解人世间的喜怒哀乐,在春风的拂中,舞动得更加欢快。
“先生曾在无意间跟我提过,您知怎么模仿别人的笔迹。”
“请先生仿照圣上的笔迹,撰写遗诏,传位给我。”
魏玄的手臂无力地垂下。
魏玄知自己看走了眼,在极度的震惊和失望之下,脾气变得更差,动辄打骂人,连方宏伯的面子都不肯给。
魏玄死在四月廿四那日。
方宏伯浑一震,眼泪又了下来。